如果他赌输了,那么他至少得到了解脱,如果他赌赢了,那么他终于让那个讨厌的骗子体会了一把当年他的感受。
多么划算,多么公平。
他的意识仅仅下沉了短短数秒,很快就再次睁开眼。他看见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血泊中,她揪着赫夏拉尔的衣领轻声说着什么,而那位超越者的身躯在她指尖下寸寸分解。
给横滨造成巨大威胁的那个茧,在她面前像是被抽干了水分一样萎缩,直到倒退回一颗小小的黑色石头,甚至开始褪色,直到看上去与一块普通的燧石无二。
赫夏拉尔对自己的死亡似乎毫不在意,只是瞪大了眼,徒劳地伸手去够她另一只手里那颗灰色的石头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她轻描淡写地碾成碎屑。那张俊美的脸狰狞非常,嘶吼着:“不可能!不可能!!你到底是——?!”
毫无疑问,时间被回溯了。
他本该笑出来的。
多完美的剧本啊——用一场大义的死亡逼她现出原形,用一具本无价值的尸体碾碎她游刃有余的假面。他连后续台词都想好了:“前辈果然还是在乎我的嘛~”,或是“这次轮到您被算计了呢”。
可当看清她身上的金纹以及胸口醒目的刀伤,太宰治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。
弗吉尼亚的金发被时空乱流撕扯成破碎的光带,蓝眼睛里的虹膜正在裂解成齿轮状的纹路。她脚下蔓延着蛛网般的血痕,而最刺眼的是她无名指上——那枚她说是用来限制异能的戒指只剩下一圈淡淡的戒痕。
她在失控。
这个认知比任何子弹都更具杀伤力。然而太宰治向前迈步的瞬间,她突然抬头。
——然后逃走了。
不是战术性撤退,不是欲擒故纵的戏码,是货真价实的、近乎慌不择路的逃离。她直接从天台跃下,太宰只能在边缘望着那道转瞬消失在浓烟中的身影,忽然想起十六岁那个雨夜——她也是这样,在他说出“我们谁会更早迎来解脱”后,撑着黑伞头也不回地走进黑暗。
有趣的是,现在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。
“太宰先生!”中岛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少年灰白化的手臂正在恢复血色,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,“刚才那是……弗吉尼亚小姐?”
太宰治望着正在褪去的白雾,轻轻笑了一下:“是逃跑的野猫哦。”
毫无疑问,接下来的日子里,横滨被翻了个底朝天。港口黑手党的情报网在追查,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在搜寻,中原中也冷笑着将又一次得不到她回复的通讯器碾成零件——所有人都以为她在养伤,只有太宰治知道,那个能徒手撕裂时间的怪物根本不会为身体损伤躲藏。
她在躲他。
这个认知让他既兴奋,又微妙地不爽。
“找到你了。”
黄昏,海边某处被刻意消除存在感的安全屋内,弗吉尼亚抱膝缩在沙发里,一头金发凌乱得像饱受欺凌的小兽,丝毫看不出几天前如同金色死神一般凶残的模样。
“擅闯民宅是犯罪噢?”她没有回头。
“我可是用钥匙光明正大地进来的~”太宰指尖转动着那串他从未使用过的钥匙,语气几乎算得上挑衅,“何况我是来确认前辈是不是还活着的哦?”
厨房里似乎在煮着什么菌菇汤,此时正发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声,锅炉发出刺耳的蒸鸣。于是弗吉尼亚站起身往里走去,路过太宰时被他攥住手腕。
触感冰凉。
这个认知让他指尖微微收紧。真正的弗吉尼亚体温偏低,但绝不会冷得像具尸体。他忽然想起那个雨夜她递来的手帕,想起她醉酒后落在他颈间的呼吸,想起她每次用异能救他时指尖的温度——那些记忆里的触感此刻都成了刺向他的刀。
“你的身体……”
“真稀奇,你原来还会关心我的死活,不是你说‘死了就解脱了吗’?”弗吉尼亚打断他的询问,挑起眉刺道,虽然嘴角弯着,眼里的笑意却只浮于表面。
“前辈转移话题的方式还真是拙劣呢,明明就知道我的意图……”太宰的声音压得很低,即便她另一只手中的枪正威胁性地抵着他的胸口,他的语气却反而带着身为胁迫者般的轻松。
他看着弗吉尼亚脖子上隐隐闪烁的金色纹路——或者说是尚未完全愈合的裂痕,这是过度使用异能的代价,也是让他心跳加速的、他作为胜利赌徒的罪证。
“为什么躲?”他问得委屈,手指却狡猾地挤进她指缝,“明明救了人,却连道谢都不让当面说?”
弗吉尼亚的目光还是落在厨房里,锅盖正被挤压的蒸汽顶得不断震颤。
太宰微微眯起眼挡住了她的视线:“真过分啊前辈,在这种时候,注意力还是放在眼前人的身上比较有礼貌吧?”
她沉默了会儿,像是放弃抵抗一般突然笑了:“因为我在生气呀。”她抬起眼,太宰看见她的双眼此时像是汪洋中的蓝洞一般,那瞳孔深处翻涌的东西让他背脊发冷,心脏却像预料到即将获得大奖那样兴奋到开始撞击肋骨。
“那时候,我想的是——”
“你是我的东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