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是越发地热了,长安地处内陆,尽管未及端午也偶有几天温度极高的日子。小满摆了几个装满凉水的大盆放在屋内角落,借此来消减暑气。
气候闷着就连食欲都比往常更不振些,韦姻儿午膳只匆匆扒了几口,咕噜肉甜腻,配上热粥更是难以下咽,因此一觉睡起来便喊来小满说要做冰浸果子。
小满扳起手指算了一遍日子,义正言辞地回拒了她:“姑娘快来癸水了,这会儿若贪凉,到时候一准儿肚子疼,不成不成!”
“就吃一碗。”韦姻儿同人辩道。
小满坚决摇头。
韦姻儿斜靠在黄花梨木的贵妃椅上,怀里搂着她那只软布缝制的狐狸玩偶,神色恹恹的半垂着眼皮,瞧上去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,心里却打着小算盘,琢磨了片刻,继续同小满谈判:“还有乌梅山楂那些吗?我熬一些配着冰果子给侯爷送去些。”
毕竟二人相伴多年,看出她那些小心思简直轻而易举,话刚说出口就被小满识破了:“那姑娘光请侯爷吃,自己就一点不吃?”
“总得替侯爷尝尝味嘛,万一咸了苦了那多不好,就一点点。”说着韦姻儿配合地伸出一根手指,强调道:“真的就一点。”
小满败下阵来,转过身招呼着莲心和兰心去小厨房准备食材,看着她忙碌的背影,韦姻儿扬起脸心满意足地笑了。
乌梅、山楂、陈皮、桂花、桑葚洗净放入小陶炉,置水烧开再添几块冰糖,她自个儿受不了甘草便从酸梅汤方子中去了这一味,煮沸后端进竹篮放在井内浸着。
果子都是兰心洗净切好的,韦姻儿只需将它们混在一起,再佐以糖水冷泡上一刻钟便成了,她平日里并不怎么进膳房,所以这种简单又不易出错的最为适合。
用井水冰过后一并取出放入食盒,她提去前院时没见辽叔,只见成文立在门口,见她到来微微点了个头,韦姻儿颔首作应,接着问起侯爷来。
“侯爷今日休沐,不过还有些公务在办,娘子这是?”成文的目光掠过她手中食盒。
“天气炎热,我做了些解暑的小食,可否劳驾通报一声?”韦姻儿试探问着。
成文应下,不一会儿便从房中出来,比了一个迎人的手势:“娘子请进。”
屋内陈设与上次来时别无二致,简朴雅致,扶珩仍坐在那把太师椅上正伏案写着什么,韦姻儿瞧着这一幕,无由想起他握住自己的手提笔弯钩的情形,耳根蓦地泛起绯色。
室温同外边差不多,轩窗开尽,偶有一两缕微风携着热意拂面而来,扶珩却仿若未觉般专注极了。坊间传说皇宫或达官贵人家中每逢这个时节便用上冰桶,就连奉玉楼在大暑天也会置些祛热,大量用冰其实是件极为奢侈的事,难得扶珩这样的“贵族纨绔”能忍得下去,这倒令她有些意外。
其实小侯爷同她一开始设想的模样相差很远,人似乎不坏,也并不似传闻中那样败絮其中。
不知是韦姻儿看他的眼神太过炽热,或是典籍上的内容太过晦涩,扶珩面上绷得厉害,覆了霜雪般蹙了蹙眉。
桌案上被书册稿纸堆的满满当当,没有再容许放置东西的地方,韦姻儿没听见人吩咐,愣是提着食盒只敢立在原地。
扶珩没有抬头,只清冽定音:“放里间的桌上吧。”
韦姻儿听罢朝内望去,轻声应过一句“是”,小步向人房内去了,说起来这还是第一回越过书房踏入他平日就寝的地方呢。依旧非奢靡之风,收拾得十分整洁干净,步入时隐隐一股柚叶的清香萦在鼻尖,比寻常更浓些,是侯爷熏香熏衣的味道,让她想起二人离得很近的时刻,也是这般香气。
她将食盒搁在圆桌上,不敢多留,匆匆退了回去,书房中扶珩依然在宣纸上酣畅握毫。
这列的最后一笔落下,扶珩悬笔觑人两眼,问了一句:“你还有事?”
韦姻儿抬起微垂的眼睑,纤长乌黑的眼睫轻微颤动,窥他面色平平,并不似平日里那副含笑的样子,略略思忖,将声音捻得很软:“没有,奴家只是来谢侯爷那日送来的醒酒汤与酥点。”
扶珩有些诧异地扬眼,看着眼前人有一瞬出神,皱眉疑道:“胡说,我什么时候让人送过这些?”
大抵是他话里语气听上去有些冷冰冰的,韦姻儿几乎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,她今日披着件青绿色的衫子,通眼瞧去整个人便如蒲柳般细弱,委屈夹在着惧意。
扶珩等着她接话,怎料她又一次静默下来,也不出言辩解。如同在奉玉楼那日拦下她那样,表面温驯,一双眼睛却倔强的不得了。他靠在椅上,两肘支着一圈扶木,食指轻轻敲着,面色逐渐缓了,盯着台面上的镇尺出神。
“被吓着了?”扶珩问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