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了法国的地界后,她想赶回日本还是需要时间的。让那么大一架飞机从官方眼皮子地下消失也容易造成不必要的麻烦,原本弗吉尼亚想“借用”那位空间传送能力者哈维,可惜找了一圈没看见人,大概是早就见势不妙跑了。
弗吉尼亚回拨了电话,太宰那边无人接听,而中也的黑手党内线几乎在电话刚拨出去的瞬间就按下了接听键。
“是我。”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现在什么情况?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,随即传来中原中也压抑着怒火的嗓音:“……你终于肯接电话了?”
弗吉尼亚没有回答,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简短地汇报现状——灾厄之眼的首领夏赫拉尔,因果之茧,横滨这几天遭遇的一切以及,太宰治的死讯。
“死了?”她轻声重复了一遍,像是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。
“对,死了。”中也的声音冷得像冰,却透着某种滞涩感,“触碰了茧的核心,目前整个横滨的因果紊乱已经停止,但——”
但代价是他这个人也被抹除。
弗吉尼亚垂下眼睫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——不知何时它已经碎了。
太宰总喜欢问她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”,而她每次都用刻薄玩笑搪塞过去——“把你14岁哭鼻子的照片印成传单”、“做成标本挂在中也门口”。
“好过分!至少假装犹豫一下啊!”当时的太宰笑着说。
可,原来真到这一刻,既没有刻薄话也没有冷笑。只有某种荒诞的错位感,仿佛有人突然抽走了世界的基础逻辑。
“你那边什么情况?”中也的质问拽回她的思绪,“三天!整整三天联系不上——”
“被几只老鼠拖进幻境,某种角度也可以说是另一个世界吧。”弗吉尼亚用鞋尖碾碎地上一只甲虫,甲壳碎裂的脆响让她想起格雷尔兄弟几分钟前颈椎折断的声音,“刚拆完骨头出来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中也再开口时,嗓音里带着古怪的紧绷:“所以你现在……”
“定位发我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当时他们的坐标。”弗吉尼亚的指甲抠进掌心,蓝眼睛在照进机舱的阳光中亮得骇人,“现在,立刻。”
中也突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血腥味:“就知道你会这么说。”
电话挂断后,弗吉尼亚站在原地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。上面映出她自己的脸——她在笑。不是那种计算好的甜蜜假笑,而是某种肌肉自发形成的、空洞的弧度。
真奇怪。
她应该冷静分析的:太宰的死亡换取了横滨的安全,是符合逻辑的最优解;她应该嗤之以鼻或者替他欣慰:那个整天表演自杀的混蛋终于得偿所愿,至少死得像个二流戏剧的主角;她甚至应该松一口气——再也不用应付那些烦人的试探,不用半夜被自杀未遂的电话吵醒。
可胸腔里烧着的却是某种陌生的怒火。
——他凭什么死?
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,弗吉尼亚自己都怔住了。
这大概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所谓“暴怒”的滋味——甚至与伦娜死亡后记忆回归时的感觉也不尽相同,不是计算得失后的战术性愤怒。如此不理性的、近乎野兽护食般的冲动,像是有人把她精心构筑的逻辑高塔炸成了废墟。
飞机广播突然响起电流杂音。镶嵌在机身上的屏幕跳转为一个画面——白发垂地的男人坐在一片雪白的空间,十指戒环闪着寒光。
“下午好,魔女小姐。”夏赫拉尔的投影微笑着,“首先得告诉您,很遗憾,我们的神明尚未死亡——其次,您英勇就义的小情人临死前说了句有趣的话……”
画面切换成太宰治走向巨茧的背影。他风衣下摆扫过的地方,灰白化的地面短暂恢复色彩。当指尖即将触碰茧体的刹那,他回头看了眼镜头,鸢色眼睛里含着笑,嘴唇开合间吐出两个音节。
——“别哭”。
弗吉尼亚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戒指彻底承受不住她外泄的力量炸裂成无数蓝色光点,那些碎片在空中凝结成时针的形状,开始疯狂逆向旋转。她脚下浮现出巨大的齿轮虚影,整架飞机像被按了暂停键,诡异地悬停在万米高空。
“您看,这就是人类有趣的地方。”夏赫拉尔的声音带着吟咏般的韵律,“明明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,却要被情感干扰判断……我其实还是很期待与您见上一面的,同为与因果相勾连的存在,既然‘柯罗诺斯’已失格,就让位于我们的神明吧。”
弗吉尼亚抬起脸,眼前的屏幕在她的异能下碎裂成一地残骸,而她手里的匕首划出一道白光,刺入自己的心脏。
匕首刺入血肉的瞬间,没有血。
金色光点从伤口涌出,像打翻的星砂。漫天光点在空中凝聚成一头背生羽翼的庞大虚影,它怀抱着一座时钟,而随着上面由无数齿轮组成的时针逆转,整个世界成了倒放的延时摄影。
她蓝眼睛里流转的金色纹路此刻亮得刺目,像是把柯罗诺斯的神性彻底撕碎后镶嵌在瞳孔里。当第一个齿轮咬合的声响炸开时,整个法国边境的晨雾突然倒流回云层,而她脚下的飞机寸寸瓦解,她只是迈出一步,脚下已不再是飞机货舱的地板,而是属于横滨的、她再熟悉不过的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