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融霜听出这人是谁,自知打不过他,攥着匕首原地默了一瞬,忽地折身跑了。
颈侧的利器在几次吐息间贴上皮肉,孟冬辞放轻呼吸,朝身后的人说道:“可那册子是他现今唯一的筹码,你们暗中护了他那么多年,就是想看他一生碌碌,永远活在他父皇的牵制下吗?”
身后的人钳着她肩头的手更收紧了些:“你是故意引我到别院来的!你还知道什么?”
“在今夜你出现之前,都只能算猜测,”肩头传来钝痛,孟冬辞眉心微蹙,顿了一下才轻声开口,“陆羽,元珵为你自责多年,你该见他一面的。”
即便被道出了身份,陆羽仍旧没松手,他冷冷道:“我最后问一次,你教唆他捅出绢册之事,是为了帮他,还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惜将他献祭?”
陆羽问罢,孟冬辞有一瞬分神。
她定然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,但似乎自从知道平娄进犯之事非元珵主导后,她就没再想过献祭元珵。
“你并不想杀我,但又不得不走这一遭,”孟冬辞回神,却不答这一问,而是反问,“你听令于谁?”
陆羽没答。
孟冬辞心里清楚,无论背后人是谁,都只能暂时待在暗处,他们授意陆羽救她,该是早知六年前她救过元珵一事,早知她在大煜的作为。
他们想要做什么,却因种种原因要她来做这第一支箭,这也是他们一路相护,暗中促成这婚事的因由。
因而她猜测道:“算算时辰,元珵酉时末离开别院,戌时初开宴,等皇子大臣们挨个拜完礼,他说起绢册一事最早也要戌时中,但这才亥时末,你已经得到消息在此等着与我发难,想来你们的人,当时就在席上,而且身居要职。”
陆羽丝毫没有想要松开手的意思:“元和安爱重你,所以我本身不想杀你,但若你对他不利,不出三日,必会横尸街头。”
“她不会对我不利。”
元珵的声音忽地从身后传来,孟冬辞能察觉到陆羽搁在她肩头的手狠狠一哆嗦。
“常易,”元珵气息不稳,想是得着林融霜报信,一路疾行而来,“无论你现今听令于谁,烦劳转告,她若死了,我绝不独活。”
颈侧利器被撤走,肩头的牵制也已放松,孟冬辞却仍站在原地没动。
母亲留下的和离书字迹已经斑驳,但她立府别住后,曾在母亲住过的卧房见着了父亲手中的那一份。
上面也有这样一句:“若卿辞于人世,我绝不独活。”
后面接着一句:“万望珍重,盼再相见。”
每每孟冬辞与父亲提起母亲,他都会刻意将话岔开,他说他与母亲是年少一时情动酿成错事,所以未能相携一生,是自愿和离,可为何每每如此说,他都会红了眼眶?
那句绝不独活,究竟是母亲写的,还是父亲……
肩头的斗篷被拢紧,元珵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扯了回来:“别在冷风里站着了,你伤才好,仔细受了凉。”
孟冬辞点头:“殿下多年所疑终于等来了能解惑的人,我与融霜就不打搅了。”
“若你不介意,便去你屋里说罢,反正我听了,往后也是要去说给你的。”
孟冬辞晓得这必不会是个好听的故事,林融霜心思单纯,从来见不得这些阴谋算计,因而孟冬辞不欲让她听见这些,便说:“融霜,不早了,你先回去睡。”
林融霜看出陆羽见着元珵便蔫儿了,不会再对孟冬辞不利,终于放下心回自己房里去了。
见孟冬辞如此说,元珵便回身去叫垂首立在一旁的陆羽:“常易,跟我进来。”
陆羽站在原地没动,再抬头时,面上的冷冽已消失殆尽,连带着眉间的那道疤也不那么吓人了。
“陆常易,”元珵冷下声音,“给我滚进来。”
孟冬辞见过陆羽面无表情杀人的样子了,却不想这样的人,也会露出如此、像是孩子犯了错一般的神情。
陆羽垂首跟着他二人进了正堂,一句话都还没说,便‘咚’的一声直挺挺朝元珵跪了下去。
孟冬辞原本挨着元珵站着,但因受过陆羽的救命之恩,便不动声色地往左边挪了两步,躲开了这一跪。
她才躲开,便见元珵也冲着陆羽跪下的方向跪了。
孟冬辞:“?”
陆羽见状立时磕下头去,又撞出‘咚’的一声响。
元珵这回倒没跟着陆羽磕头,只面无表情地开口:“陆常易,你是回来跟我拜堂来了是吧。”
孟冬辞叫元珵这带死不活的一句逗笑了,不欲掺和他兄弟俩这你来我往的客套,转而去给他俩倒茶。
元珵抖抖袍摆站起身,伸手接过孟冬辞递给他的茶,直到饮尽了搁在桌上,仍没叫陆羽起身。
孟冬辞这头端着茶盏过去,见陆羽仍伏在地上,便回身朝他使了个眼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