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室幽暗,只余两盏明烛摇曳,照亮殿门。
玄麟卫匍匐在地,战战兢兢回话:“大人,皇宫里外皆找遍了,仍未发现两位公主的踪迹。”
室内沉寂,落针可闻。
许久后,座上之人才似是有所反应。他身形微僵,手中摩挲着什么:如玉珠相触般,发出阵阵清脆琳琅的鸣声。
玄麟卫不敢抬首,静候发落。
“听闻昨日,燕国使团离京,燕太子也在其中。”江春言薄唇轻启,嗓音冰凉沙哑。
他的面容隐于昏暗之中,叫人辨不清他面上和话里的情绪。
“是。”
玄麟卫应声,额角有冷汗滑落。
座上之人,既是七殿下的幕僚,亦是执掌玄麟军的玄麟使,与七殿下同分兵权。
无人知其真实身份,只知他名唤“卿玉”。
玄麟卫心头狂跳:昨日值守城门的领兵,便是他部下纳入的前朝旧军,那人一早被玄麟使关于诏狱审讯,不到一上午服毒而亡。
玄麟使昨日不顾一切闯入坤颐宫火海,最后侍卫将他搀扶出来时,满背血痕触目惊心。
玄麟使甫一回府,便昏迷不醒。
而那救玄麟使有功的侍卫,得七殿下亲自传唤,之后却死生不明。
玄麟卫心怕这无妄之灾降到自己头上,不禁冷汗连连。
好在玄麟使今日苏醒后,只是简单询问追缉两位公主的进展,并未为难他。
“如今七殿下巩固朝纲在即,追缉公主之事暂且放缓,不宜调离过多兵力。”
这话听不出语气起伏,玄麟卫却莫名悟出其中暗含的警告意味。
“属下明白。”
·
江春言放下掌中那只翠绿耳铛。
桌案沿放着一封和离书,他盯着看了半晌,而后将书信封口打开,取出里面一沓数十张宣纸。
江郎亲启:
盖闻夫妻之缘,恩深义重,论谈共被之因,幽怀合卺之欢。若结缘不合,想来皆是命数。
……
既以二心不同,难归一意,终是满腹怨厌,以求一别。遂书之,各还本道。愿夫君相离之后,如此间迢迢山水,滔滔岌岌风云起。
文祯十五年,二月春,发妻虞氏谨立此书。
洋洋洒洒千字文,前半阙虞昭言及二人相遇之缘。
最初是在赏花宴上,他礼正身清,将那朵簪花别于她发间,自此便一眼误多年,叫她生了情。
后来是在诏狱牢底,她孤身一人闯来,拥他入怀。
话至此处,虞昭写道:未曾想,明月不再高悬,我亦触碰到了你。
江春言指腹摩挲着那行字迹,目光难得透出几分克制而眷恋的温柔。
他自幼读书文便过目不忘,这份和离书他只消看一遍,就将她所书每一字、每一句都熟记于心。可他仍日日夜夜翻看,好似颂读经文般虔诚。
·
他与虞昭之间,始于一场权欲的深渊。
江春言心思敏捷,从江家满门问斩,留他一人受诏狱牢刑开始,往后他便知自己再也做不回清隽皎洁的世家公子,他注定做亡命徒。
江家的灭门惨案,源于江鼎在朝堂屡次谏言,他不愿加入丞相一党,也不愿为君王所‘善用’。江鼎的刚正不阿最终致使丞相对他起了杀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