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没有艾草熏,院儿里晚上都是蚊子,傻子才去睡呢!
江鲫正要说,忽的想起什么,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:“要不……我去切两瓣西瓜吧?”
泡在凉水里的西瓜,不消想都知道咬一口有多爽快!
身为嘴馋的胖子,冯敢正要举手附和——
“切个屁!睡你的觉去!”章柏诚抬脚踹了他一下,把自己的床位抢了回来。
冯敢默默的缩回了手。
屋里没了动静,却也好半天没响起呼噜声。
“你们明儿几时走?”江鲫问。
“吃过早饭吧。”冯敢说,“我跟诚哥儿刚巡防过,这两日不当值就能偷个懒儿。”
江鲫‘哦’了声,脑袋一扭,问江白圭:“你是怎么当的官儿啊?”
这话一出,清幽月色漏过窗棂,几双眼睛都朝这一处看了过来,实在是他们对江白圭所经之事颇为好奇。
今岁初春时的春闱,鞑靼攻入了京中。京城官员四处逃窜,皇室凋敝,性命当前,谁还顾得上那些跋山涉水、千里迢迢赴京赶考的举子?
房中静了半晌,传来一声吐息。
“阿谀奉承,曲意逢迎罢了。”江白圭双手搭在腹部,闭着眼淡声道。
天下学士,无一不想登科及第。
江白圭也想,他从应天府到京城,从十二岁到如今,一纸一笔,皆是为了中榜登科。
可饶是那场混乱的科考,他也未曾留下自己的名姓。
那个夜间,康兴坊空了大半,辎重车马停满了一整条街道,各府女眷匆匆登车,护卫行动间腰间佩刀咣当作响,举着火灯笼警惕四周。
江白圭生长在南地,未经过那样彻骨的冷,可是他再没有比那一瞬更清醒的时候了,屋里的东西未及收拾,匆匆拎了准备带去贡院的包袱,偷偷的混进了下人里。
一路昼夜兼程,贡院开门时,他在赶马车。
也好在逃亡的几府下人未分得清明,也才给了他有机可乘,混得一顿饭吃,一处可歇。途中三日后,他才知道被众多学子敬仰的王相也在此行中。
江白圭放弃了回家的打算。
郢朝从根儿都烂了,他知道,他没有位卑不敢忘忧国的情怀,也并非想要蜉蝣撼树,抵挡那倾颓之势。
江白圭是爹娘老来得子,他们故去时,他年且幼,被兄嫂养育至今,有幸开学,得师长爱重,同窗敬护,未曾一日懈怠,更不敢忘学志。
十几载恩情尚未报得一分,他一路行来不易,便是满目疮痍,也决然不能后退。
更朝换代,新朝旧臣屡见不鲜。即便不能登杏榜,他也定要入仕披鹤袍。
南逃官员之中,无出王相之右者。
拜得王相为师,亦非是旁人口中的好运道,不过是他处心积虑罢了。
大抵是同榻和衣躺着的皆是心思纯净的,江白圭不欲将那些乌糟事诉诸于口。
两个都不是好词儿,江鲫抓耳挠腮的不知说句什么好安慰,旁边的章柏诚也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装哑巴不说话。
气氛正微妙,忽的一道迷糊的声音响起。
“这话你别跟里里说,她会难过的。”
黑暗中,有人牙酸。
江白圭轻笑了声,“你怎么醒了?”
邓登登酒醉还未全然清醒,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:“你们笑得太大声了,床板晃得我以为地动了……”
江鲫扑哧乐了,毫不客气的嘲笑道:“是冯敢太胖了吧,哈哈哈!”